这话说来客气,可在场没有人听不出话中的危险意味,南宫世家的修士更是又惊又怒。
“动手!”
秦飞宇也懒得多耍嘴皮子,当即便下了令。
“今日,没有我秦氏的许可,没有人能活着离开此地。”。。。
暴雨连着下了七日,第七夜时忽然停了。天边裂开一道微光,像是谁用剑划破了乌云的肚腹。雨水顺着水晶碑的纹路流淌,在月光下泛出青铜般的色泽,仿佛整座碑正在呼吸。那新长出的剑形林在风中轻轻摇曳,叶片如笔尖般细密,每一片都映着星子的冷芒。
沈知微披着旧蓑衣站在碑前,手中捧着宋宴生前最后一卷口述稿??《余音录》。纸已泛黄,墨迹却依旧清晰,字字如钉入骨。她没急着烧它,只是静静望着碑上那个名字:“宋宴”。风吹动她的白发,像一面不肯降下的旗。
“你说过,只要还有一个人愿意写,火就不会灭。”她低声说,“可现在,轮到我了。”
远处山道上传来脚步声,不疾不徐,踏雪无痕。南宫萤回来了。她肩上的铃铛不再响,剑鞘也换了新的,木质沉实,据说是从宋宴坟头那片墨雪林里取的枝干所制。她走到沈知微身边,看了一眼手中的书稿,轻声道:“要烧吗?”
“不。”沈知微摇头,“这次不烧。我要把它印出来,千份、万份,送到每一个还能识字的人手里。”
南宫萤笑了:“朝廷不会坐视不管。”
“他们管不了了。”沈知微抬头,目光穿透夜色,“你听不见吗?九州各地的孩子都在背《启智歌》,连王城太学院的学正都被学生问得哑口无言。有人昨夜递信来说,北方边境的小学堂里,先生讲‘先帝仁德’时,一个八岁孩童站起来说:‘可我奶奶说,那年冬天饿死了三万人。’”
南宫萤望着碑林,良久才道:“宋宴若还在,定会为这孩子高兴。”
“他一直都在。”沈知微将书稿轻轻放在碑前,“只是换了一种方式活着。”
话音未落,碑面忽地一震。一道金纹自“宋宴”之名蔓延而出,沿着碑体蜿蜒上升,最终化作一行新字:
>**执笔者死,笔不死;守誓人亡,誓不亡。**
与此同时,千里之外的岭南山村,陈婉跪在父亲陈文远的衣冠冢前,手中握着一支竹笔。她已年过六旬,双眼浑浊,却仍一笔一划地抄写着《失语录》。这是她每日必做的事,三十年从未间断。今日写至“刑部驳回平反”一句时,笔尖突然颤动,墨迹自行延展,竟多出一行小字:
>**吾女当继吾志,勿惧权势,勿忘苍生。**
陈婉怔住,泪水滚落纸上。她抬起头,望向北方言城的方向,喃喃道:“爹……是你吗?”
同一时刻,西北军营中,那位曾听见七世祖呐喊的校尉正率部巡逻。他怀中藏着一本手抄本《贞元实录》,是他在一次剿匪行动中,从一名老道士尸身上找到的。今夜月明,他取出书页欲再读一遍,却发现原本空白的夹页上,浮现出密密麻麻的字迹??竟是当年明理书院被焚前最后一位史官用血写的遗书!
>“吾录三百七十二桩冤案,藏于九地之下。若有后人寻得,愿以魂引路。”
校尉浑身发抖,当即下令全军止步,命亲兵掘地三尺。半个时辰后,铁锹触到硬物??一只陶瓮,内藏三卷残简,其一赫然写着《岭南陈氏案始末》!
消息再度传开,如同春雷滚过冻土。越来越多的家族开始翻查祖谱,挖掘祖坟,寻找那些被深埋的秘密。有人在家祠梁上发现夹层木板,刻满禁书节选;有人在祖母陪嫁箱底摸出一方染血的手帕,上面绣着一首反诗;更有甚者,在祖传铜镜背面刮去漆层,竟露出整篇《焚书令当日百儒盟誓文》!
这一切,皆因那日崔断写下悔过之词后,水晶碑释放出的“誓忆共鸣”仍在持续发酵。血脉中的记忆一旦苏醒,便如野草燎原,再也无法扑灭。
而朝廷终于坐不住了。
新帝虽表面宽容,实则暗中忌惮。内阁连夜召见礼部尚书、大理寺卿与新任靖安副使(崔断离去后空缺至今),密议三日,终颁《正统诏》:
>“近来民间妄传邪书,蛊惑人心,伪托先贤立誓,实为乱国之兆。即日起,严禁私刻《失语录》《余音录》等悖逆文本,违者以谋逆论处。凡供出藏书者,可免死罪。”
诏书下达当日,全国三百余城同时搜查。书院关门,私塾解散,连街头说书人都被拘捕。一时之间,风声鹤唳,人人自危。
然而,这一次,百姓不再沉默。
东海渔村的老渔民被捕时,面对官兵冷笑:“你们抓我?我祖父是厨役,我父亲是抄书人,我是渔夫,但我儿子会写字。你们杀得完吗?”临刑前,他高唱《启智歌》,声震海潮,数百渔民跪地相和。
中原某镇,一名教书先生被押赴市曹问斩。刀起之前,他朗声道:“诸位听着!我今日死,但明日自会有千人续我之笔!”话音刚落,围观人群中有数十人齐刷刷掏出纸笔,当场抄录他生前所授《实录摘抄》。官兵怒而抓捕,可人数太多,牢狱难容,只得作罢。
最震动朝野的是王城事件。一名十五岁少年因家中藏有《余音录》手抄本被捕,关入天牢。狱卒逼问来源,少年只答一句:“风告诉我的。”当晚,整座牢房的囚犯皆梦到一位白发老人坐在灯下写字,醒来后竟都能背诵《失语录》前三卷。数日后,狱中暴动,数百囚徒手持木炭在墙上狂书真相,火焰映红半座皇城。
皇帝震怒,欲调大军镇压。可御前会议上,兵部尚书却跪地不起:“陛下……西境三十万将士,已有十七万递交辞呈。他们说,他们的祖先是守誓人,他们不愿再做刽子手。”
殿内死寂。
皇帝颓然跌坐龙椅,良久方问:“难道朕治下,竟无忠臣了吗?”
这时,一名年轻宦官上前,低声道:“奴才有法子。”
众人侧目。那宦官名叫李思源,原是宫中誊录文书的小吏,因字迹工整被提拔入内廷。他从袖中取出一本薄册,呈上御案:“此乃奴才暗中搜集之‘执笔者名录’。名单上共一千二百三十六人,皆为各地传播禁书者。若逐一铲除,或可断其根脉。”
皇帝翻开册子,脸色渐变。其中有乡野村妇、落第秀才、江湖游医,也有朝中官员、边关将领、甚至皇族远支。他猛地合上,冷汗直流:“这些人……遍布朝野,如何下手?”
李思源低头:“只需一招??毁其信源。”
“何解?”
“烧言城,碎水晶碑,杀尽守誓之后代。让天下人知道,记忆是有代价的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