寅时三刻的朱雀大街还凝着夜露，方羽的官靴碾碎青砖缝里半片带血鳞甲。
兵部值房透出的烛光里，他盯着陇西舆图上的狼头标记，喉结动了动——三天前灞桥庆功宴上的羊肉膻气仿佛还在齿间。
＂方县令接旨！＂黄门侍郎甩着拂尘冲进来时，商瑶刚把熬好的参汤搁在案头。
幽州八百里加急的折子被揉得发皱，末尾＂朔方军镇失守＂六个字洇着暗红。
紫宸殿的蟠龙柱还在滴水。
方羽跪在第三级玉阶上，听见赵明尖细的嗓音从右列传来：＂既用新制连弩，何不将粮草减半充作军费？＂他不用抬头都知道，这位兵部侍郎正在抚摸腰间双鱼纹玉佩。
＂赵大人可知一架弩机要配三石黍米？＂方羽突然起身，袖中滑出半卷《水经注》，＂河朔粮道经七盘山处，每车黍米要喂饱二十个纤夫——这是贞观三年工部存档。＂
李将军的护腕磕在剑鞘上当当作响。
女帝的冕旒微微前倾，看着年轻县令将泛黄舆图抖开，朱砂标注的河道突然与殿外晨光重叠成血色。
商父是踏着申时的更鼓来的。
五辆牛车堵在县衙后巷，车辕上＂河朔柳＂的徽记被夕阳镀得发亮。
老商人攥着和田玉烟杆的手在发抖：＂柳家嫡女带着三百死士进京，说是要助你平叛。＂
方羽把玩着错银匣里的虎符，突然想起昨夜密函上火漆的纹路。
匣底《平虏策》第三十七页的夹层里，半片突厥金箭的翎毛刺得他指尖发麻。
＂这些钱财。。。＂商父还要推过檀木匣，却被案头镇纸压住的军报截住话头。
染血的麻纸边角蜷曲，隐约能辨出＂朔方斥候全殁＂的字样。
戌时的梆子惊飞檐下乌鸦。
方羽独自清点武库时，发现兵部拨来的三百套明光铠，护心镜的云纹竟与赵明玉佩纹路完全吻合。
他摸着铠甲内侧新刮的痕迹，突然对着空荡荡的库房笑出声——那下面本该錾刻匠作监编号的位置，留着半枚突厥狼牙的压痕。
更漏指向亥初，商瑶提着灯笼寻来时，方羽正伏在河朔地形沙盘上酣睡。
她轻轻拂去他肩头的舆图碎片，却见沙盘里七盘山的位置插着十二支银簪——那是去年上元节她落在灞桥的旧物。
巡夜的金吾卫经过县衙时，忽然听见兵器相击的铮鸣。
月光透过武库的气窗，照见方羽用朱笔在《水经注》上勾画的十三个红圈，每个圈心都钉着枚带血的突厥箭镞。
库房角落的阴影里，半卷誊抄的兵部档案正在无声燃烧，灰烬中隐约现出＂河朔柳＂三个焦黑的字。
长安城郊的演武场尘土飞扬，方羽握着马鞭扫过面前三百青壮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