朔州城南，原本偏僻的角落如今已是戒备森严。扩建后的工坊区被高高的院墙围拢，墙头加设了望哨，日夜有亲兵巡逻。
工坊内部，不再是最初的零散敲打。数十个炉火烧得正旺，风箱呼哧作响，空气中弥漫着煤烟、金属和硝石混合的刺鼻气味。
新增的二十名匠人学徒，皆从心思灵巧的伤愈老兵中选出，正满头大汗地跟着墨一的核心弟子苦学手艺。
锉刀摩擦金属的声音尖锐而持续，捶打声富有节奏，偶尔夹杂着墨一弟子严厉的呵斥与指点。
方羽负手站在一处刚完工的冷却池边，看着一根根初步成型的铳管被小心翼翼地浸入水中，激起一片白色的水汽。
墨一快步走来，身上的匠袍沾满了油污和铁屑，脸上却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振奋。他递过一张刚绘制的草图。
“主家，按您之前的提示，改进了镗孔的刀具和流程，铳管内壁的光滑度和同心度又提升了少许。炸膛的风险，理论上可以再降一成。”
方羽接过草图，指尖划过上面精密的线条。
墨一继续禀报：“派去鹰嘴崖的人几经周折，终于在那边山谷深处的隐蔽岩层下，找到了一条新的硝石矿脉。初步勘探品质极高，但矿层深埋，开采不易，即便如此，估算其浅层储量也足够支撑我们数月之用，若能深挖，前景不可估量。提纯工序也已理顺，人手增加后，黑火药的产量和稳定性都上来了。按照新配比试制了几批，威力比最初那批，强了两成不止。”
他拿起旁边桌上一小撮黑褐色的粉末，捻在指尖。“更干燥，燃烧更充分，爆速更快。”
“很好。”方羽放下草图，“熟练工匠的培养速度如何？”
“底子最好的，也需半月才能掌握基础打磨要领，且废品率居高不下。想要独立制作合格的核心部件，没有两三个月的反复苦练和淘汰筛选，绝无可能。”
墨一眉头微动，“最大的瓶颈，还是在于精密加工。很多细节，差之毫厘，谬以千里。”
方羽颔首。“安全永远是第一位。不合格的部件，宁可销毁，绝不能流入军中。”
他转向工坊的另一角，那里堆放着刚运来的硬木和处理好的铁料，
“商姑娘那边送来的物资很及时，暂时缓解了燃眉之急。但长远看，我们必须有更稳定的来源。”
墨一点头，不再多言，转身又投入到紧张的生产指导中。
城外，校场。
朔风猎猎，卷起地上的黄沙。
不再是零星的十人小队，而是整整五个百人队，以严整的队列肃立。他们手中握着的，不再是熟悉的长枪或横刀，而是那沉重、冰冷、散发着硝石气味的火铳。
张虎站在队列前方，声若洪钟。
“装药！”
哗啦啦——
五百名士兵同时动作，从腰间的皮囊中取出定装纸壳弹药（墨一改进的小玩意，将火药和弹丸用粗纸包裹，提高装填速度），咬破尾部，倒入铳口，用通条捣实。动作比起最初的笨拙，已流畅了许多。
“举铳！”
五百支火铳被同时举起，黑洞洞的铳口指向前方百步外的靶排。靶子不再是木板，而是加固的土墙和披着双层皮甲的草人。
“预备——”
士兵们侧过脸颊，将火绳（经过特殊处理，燃烧稳定且不易熄灭）凑近火门。
“放！”
轰——！！！
这一次，不再是零星的爆响，而是如同旱地惊雷般的齐鸣！
只听一声令下，五百火铳齐发！震耳欲聋的轰鸣中，火光浓烟吞噬前方，大地随之震颤不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