方羽站在廊下看着亲兵抬走驿卒，掌心残留的文书触感粗糙异常——那不是幽州常见的桑皮纸。
商瑶默默将雪莲汤换成浓茶，簪子划过他掌心时，一道极浅的＂癸＂字红痕转瞬即逝。
程咬金的呼噜声在偏厅响起时，方羽正用银簪挑开第三层火漆。
羊皮纸边缘沾着暗红血渍，展开后却是工整的隶书——这绝非边关驿卒能写出的字迹。
＂不是幽州。＂商瑶指尖抚过纸面，烛火将她眉心的褶皱映得分明，＂这种青檀纸只在工部造纸坊。。。＂
硫磺味突然浓烈起来。
方羽抓起案头镇纸砸向墙角青铜灯架，火星四溅中，三只指甲盖大小的铁壳虫从浮雕缝隙里滚落。
程咬金上月送的西域葡萄酒还封在坛中，此刻坛口蜂蜡却裂开细缝。
五更梆子敲过第二遍，商瑶将誊抄的账目推到他面前。
朱砂圈出的数目刺痛眼睛：军械监上报的箭矢数目，竟比实际库存多出七万支。
＂三条街坊的税银。＂方羽用匕首划开新送来的户部公文，刀刃在＂癸＂字印章处顿了顿，＂足够养三千私兵。＂
窗棂透进青灰色晨光时，程咬金提着两个五花大绑的伙头军踹开书房门。
其中一人靴底沾着工部库房特有的朱砂粉，另一个怀里掉出刑部特制的铁蒺藜。
＂这俩龟孙在井边转悠半宿。＂程咬金把铁蒺藜拍在案几上，震得茶盏跳起来，＂说是要捞失手掉落的玉佩。＂
方羽用银簪拨开铁蒺藜倒刺，簪头忽然指向西厢房。
三日前送来的鎏金匾额背面，新鲜墨迹覆盖了原本的题跋日期——那正是军械监账目出现问题的时辰。
商瑶端着药碗进来时，正看见方羽将两份舆图叠合。
长安城地下水脉与军械库分布竟完全重合，某个红圈恰好框住长孙无忌上月新得的别院。
＂让波斯商队带二十斤石蜜。＂方羽突然开口，药匙在碗沿敲出清脆声响，＂就说国公府要腌制西域贡果。＂
商瑶会意地垂下眼帘。
她发间新换的茉莉突然散落几朵，正掉在写着＂癸＂字的密函上。
三个月前安插在户部的眼线，该派上用场了。
卯时正刻，长孙无忌的马车碾着晨露停在府门前。
这位向来从容的吏部尚书下轿时，腰间鱼符竟挂反了方向。
＂幽州大捷的庆功宴。。。＂他接过茶盏的手晃了晃，浮沫在杯沿画出波浪，＂兵部说阵亡名单要延迟旬日才能核定。＂
方羽把玩着程咬金送来的铁蒺藜，忽然将昨日宴席的残酒泼在沙盘上。
酒液顺着洛阳水脉模型流动，最终在城西某处私宅位置积成水洼——那宅子的地契主人，正是户部刘主事瘫痪多年的老丈人。
当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时，八百里加急的牛皮袋再次送进府中。
这次的火漆印纹却变成扭曲的蛇形，与那夜诏书暗纹如出一辙。
＂程叔今晚该去平康坊喝喝新酿的屠苏酒。＂商瑶为方羽系上玉带时，指尖拂过暗格里的溯影镜残片，＂听说胡姬们新编了拓枝舞。＂
院中突然传来重物坠地声。
两人疾步推开门，看见鎏金匾额不知何时歪斜了半边。
晨露在＂镇国公府＂的＂府＂字上凝成水珠，缓缓滴落在青砖的＂癸＂字刻痕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