雪一直断断续续没停的意思,莲香仍旧每天兢兢业业早起铲雪,叔叔腿脚不好,妮妮又还小,雪底压实了就成了冰面,踩上面容易滑倒,他不铲干净实在不放心。
一眨眼到了正月初八,雪还没有停的意思,省内的火车高铁停运了好几天,高速也都封了,再这样下去胡蝶的春假都要结束了,她还得回去打工呢。过完元宵节再走吧,反正还有年假,反正都待这么久了,也不差这么几天了,胡雪梅女士大手一挥,定下了胡蝶的出发日期。
胡蝶有意辩驳,一转头看见了坐在火炉边正在看着视频学勾针织包的莲香,他的表情十分认真,收到了她的建议,他的脊背坐的笔直,只有头微微低着,一针一线的跟着教程勾着包——那是给她做的,因为他特意问了她喜欢哪种颜色和图案。
多待几天也好,留在家里还能多教他一些现代生存必备技能。她把自己的旧手机给他用了,这几天教他用了一些功能,这个勾线包的教程就是他自己语音搜索的,毛线和勾针则是她爸柜子里的。
抬头休整双眼时发现胡蝶在盯着自己看,他下意识冲着她笑了笑,他对着镜子练习了很多次,现在笑容看起来已经不那么苦涩和僵硬了。当初被卖进前妻家中冲喜,因为总是哭丧着脸,被公公拿着竹条抽了一顿,说是喜气都被他哭丧没了,他没有故意要拉脸色给谁看,他只是笑不出来,即便跪在公公脚边被抽打,他也一样笑不出来。
也许喜气真的会被他哭丧走,他不敢冒险。
她没有怪他笑得难看,反而回了他一个甜甜的微笑,看似成熟实则情感经验格外青涩的男人愣了一秒,就迅速低下了头。在她看不见的地方,悄悄的摸了摸自己仍旧平坦的小腹,生产的痕迹还没修复,可男人的一生不就是这样的,一个接一个的怀孕,一个接一个的生孩子,有时生到女儿就能结束,有时没有定数,全看妻主的意思。
做谁的男人不是做,生谁的孩子不是生,过去他就是这么安慰着自己。而现在,她只是对他笑了一下,他就想要给她生孩子。如果是她的话,会不会就不会踹开大着肚子的自己,不会对他拳打脚踢,也不会笑他身形丑陋走路难看。
莲香勾线的手顿住了,不知什么时候,她已经走到了他的面前,坐在他的身边,从身后轻轻圈住了他的腰。多愁善感的男人鼓起勇气问了一个不该他这个身份问的问题:“如果我怀孕后变胖了,你还会愿意,抱着我吗?”
如此直白的问句,把胡蝶听得一愣,他还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,平时从不主动说话,一开口就直接把人吓一跳。在他的心里,从被叔叔从小卖部领回来那一刻起,他就已经是她的男人了,为她生孩子也是早晚的事。她迟迟不答话,这种反应其实在他的预料之中,再问话之前,他甚至做好了被打骂的准备,只是不回答,但还是继续抱着他的腰没松手,已经是很好的结果。
胡蝶努力的想象了一番那副场景,认真道:“我倒是觉得,会像一朵开的满满的,花瓣莹润的,蓬起来的白莲花。”其实大概率会不像,她毕竟是位成年的正常女性,姑且知道孕激素会对载体造成各种各样的损伤,其中包括但不仅限于长斑长痘体态臃肿,可是用负面言论形容一位孕育生命的伟大人类,也太残忍和恶劣了点。
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,她总感觉说完这句话,莲香身上那股若有似无的幽香浓烈了些,而浓烈的香气又脱离了莲花该有的暗香,更像是某种冲人心脾的艳丽鲜花,年轻、张扬而芬芳。不过这股浓香很快就散了,并不持久,仿佛故意不想被人捕捉到,所以匆匆逃走逸散了。
阅文无数的胡蝶脑子里飞速闪过一些人体所不太需要的营养成分,比如一直非常热门的ABO背景下的信息素设定,alpha和omage可以互相捕捉到信息素的味道,而beta则不受信息素的影响。
“你在我的身上有闻到什么味道吗?”胡蝶问。
他撇开眼,很轻的“嗯”了一声:“太阳晒过的被子的味道,很暖和的感觉。”
他答的认真,胡蝶闻了闻袖子,果然有那股味道,因为她的衣服都是爸妈特意在她回来之前晒过的,所以每一件都有紫外线照射过的特殊味道。她盯着他看了许久,最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:“嗯,你身上有莲香所以叫莲香,那我要叫什么呢,暖暖?阳阳?暖洋洋?”
莲香不懂喜羊羊暖羊羊的梗,但看她笑得开怀,也忍不住跟着弯起嘴角笑起来。他的这半生看过许多笑容,有些是妹弟把错推到他身上后得逞的笑,有些是继父拿了卖他的彩礼钱得意的笑,有些是村里男人看他死了妻主度日艰难幸灾乐祸的笑,也有村里女人故意开寡夫恶俗玩笑的笑……之前他最怕看到别人在他面前笑,可她的笑和那些人都不一样,她没有任何恶意,就像她自己说的那样,笑得暖洋洋的。
她笑着把他揽进怀里,他丢了手头的勾线活轻轻倚靠着她柔软的怀抱,听她给他讲现世的规律与法则。她似乎为他规划好了一条会与她渐行渐远的路,他们分明还没开始进入热恋,她就做好了随时会分开的准备:“……算术你学的很快,我再教你认字,之后我上班去了,你还能跟着手机学,总是要认字的,这样才能在现代社会生活。”
“嗯,好。”
和她不同,他不会抗拒相亲,也不会违抗母父的安排,更不会有一辈子不成婚不生孩子的念头,她和他闲谈提到这些的时候,他很惊讶,也很震撼,但更多的是恐慌。这意味着,他所拥有的坚持着的一切,在她的眼里一文不值,他没有什么能够值得她留恋的优点,她甚至不愿意使用他。也是,她独身那么多年就是不愿意凑合,怎么可能会随便凑合着用他,现在时不时捏一捏抱一抱,估计就像逗院子里的猫一样吧。
时间过得很快,眨眼间就来到了正月十五。雪终于停了,道路被重新疏通,可以开车了,胡雪梅女士非要胡蝶带莲香去县城看元宵灯会,两位女士象征性推推挤挤,最终以胡雪梅女士支使成功半推半就的胡蝶获胜。
异世也有类似元宵灯会的节日,只是莲香从来没去过,以往那个时候,婚前母亲继父带弟妹玩他要守家,婚后要照顾公公和瘫痪在床的前妻,结了婚的男人要安分守己,便更加不可能去参加这种外女诸多的娱乐活动。
面纱自然是带不了的,本来不惹眼,带着反倒要引人注目,只是对他来讲在外面露脸像是少穿一件衣服一般热脸,好在她就在身边紧紧拉着他的手,让他少了几分做露脸的不安。紧绷着的心弦在路人善意的目光中慢慢放松了下来,可怜的莲香现在才开始有赏灯的心思,乖乖跟在胡蝶旁边,半数在看她,半数在看灯。
胡蝶和他说话,他的眼睛却盯着别的地方,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,是一枚素净的银簪子。
“莲香,快看那边那个簪子,你戴一定好看。”
胡蝶拉着他快走几步行至摊前,问道:“这个多少钱啊?”
摊位旁围了三五个看首饰的,摊主招呼完另外一位客人,才抽出空回答:“236,我们这都是纯银的,不议价。”
莲香拉了拉她的手腕,说着就想走,他小声道:“太贵了,我们不买。”
“买嘛买嘛,不贵的,戴上一定好看。”胡蝶小幅度摇晃着他的手掌,像撒娇一般欲图说服他。
“不需要这些,用木棍和筷子也一样的。”莲香还是摇头,他已经差不多了解了这里的货币和物价,236都够买一百斤精米了,即便是富农,一年一家人也吃不了这么多白米。拿这么多钱给他买一个簪子,完全没有必要。
“买一个吧买一个吧,就当是第一次一起过元宵节的礼物,好不好?”胡蝶苦口婆心,耐心的劝着一心想给她省钱的莲香。
莲香还没开口,一旁的小情侣看不下去了,大概是附近学校的高中生,年纪很轻,正义感十足,看着就有劲儿,女孩子冲着莲香就仗义执言了起来:“你买不买啊,不买别人还要买呢!她那么想要你这样多扫兴,真是抠门。”
意识到被别人误会了,胡蝶看着面色惨白的莲香,好笑又心疼,拉着莲香和小姑娘道了歉,飞速掏钱买下发簪,把他拉到不碍事的地方,把发簪塞到了他的手里:“我知道你心疼钱,可是我想送你,会好看的,收下吧。”
位置不远,摊位旁的小姑娘涨红了脸,原来是场大乌龙,小姑娘心里过意不去,特意跑过来和莲香道了歉。他摇了摇头,说不怪她。小姑娘看着也就十几岁,女孩子嘛,年纪轻性子急,况且她说得没错,确实是他抠门,不仅妨碍到了别的顾客,还害得胡蝶陪他一起丢人。